所以她屡次三番坏他计划,告诉他世间不止有完美。
所以每当他想起那些未完成的复仇、想起那些不完美的谋略,每当他心中涌起不甘、愤懑、恼怒,只要看见她,这些都会烟消云散。
陆蔓注视他许久,眸中渐渐泛起狡黠的精光,“夏老之事不介意了,那建康呢?”
李挽神色有些闪躲,“那都是魏清胡乱猜测。”
“我看未必,”
陆蔓摇头,
“魏大夫是王爷的知己,若非建康实在水深火热,他绝不会说出这种话。我瞧着,他应该是想请王爷回建康,主持大局。”
没想到被陆蔓看出来了,李挽笑意更怯,“这世上想要左右本王的何其多,本王可管不了别人怎么想,我和夫人舒心就好。”
他捏着陆蔓的掌心的软肉,眉眼沉砾隽秀。曾经壮志凌云、指点江山的郎君,也会甘于现实安稳,让陆蔓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不过,李挽话虽如此,对建康的挂怀,还是克制不住的从日常琐事里冒出头。
自打魏清来过,府里不时便会多上几封建康的奏报,偶尔也能看见州府官员来往走动。
陆蔓知道,留在会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她的平安,李挽心里其实放不下大梁。当初爱慕的便是他这份为国为民的责任,眼下大梁有隐忧,如果她不支持他,这么多年的夫妻岂不白做了。
是以,翻过年关,陆蔓便一直寻摸着机会,重回建康。
天明八年春,被魏清一语成谶。
平顺四载的雍州北关,突然爆发兵乱。
凶残的北国士兵像是突然着了魔怔,不顾两国和议,铁蹄踏破关隘,直捣雍州城。
大道向前(一)
当初,李挽陆蔓从雍州回来之后,彻查了与雍州封禁有关的所有人事,独独差了一桩——导致奏报延误的罪魁祸首。
是以,这次北国进犯,消息传回建康,已是半月以后;李挽陆蔓收到奏报,又是几日有余,此时雍州城早已被攻破,
二人马不停蹄赶回建康,来不及歇上一日,李挽便径直进宫。
李昀较离去时成熟不少,瘦瘦高高,眉宇间安静内敛,完全变了副模样。只是,优柔寡断的脾性还一点没变,李挽不在了,大事小事,总习惯问一问王迟。
也不怎的,李挽原以为自己已经在会稽养出寄情山水的闲逸,可一步入太极殿,就仿佛有一股灼热的血脉游走,叫他忍不住威严了神情。
王迟还在进宫的路上,他片刻都等不了,强制命令李昀更换掉雍州进京官道上的所有人马。
而后,宫人呈上最新的奏报,才知雍州府兵和留守的禁军,带着全城人,迁回燕北军驻扎的醴城。醴城军事防备充足,尚且能抵御一段时日。吊着一口气的李挽,这才勉强松了脊背。
片刻后,王迟赶来。
四年未见,他已褪去卑微神色,一身簇新的秋色夏衫,衬得肩脊清贵,冠冕一圈拇指大的玉珠,瞧着就价值不菲。
李挽离开后,他盘下了城南国安寺旧址,劈做府邸,衔山环水,阔气奢华,早已传遍建康。当初宅邸初初落成时,李挽正害风疾,出不得门,便只随了乔迁厚礼。
李挽知他依靠自己有今天的地位实在不易,哪怕旁人多有置喙,他也只是衷心的为他高兴。
王迟走上太极殿,见李挽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先是愣了愣,而后垂头走到他跟前,不轻不重问了一句,“王爷安好。”
许是四年没听过这声音,李挽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思虑半晌,只是把军报抵了过去,“北国铁骑不容小觑,雍州城竟毫无还手之力。”
他说这话原只是感慨。只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王迟脸色微变,马上抱拳作揖,
“是卑职疏忽,北关太平许久,没有早作防备。”
李挽本没想问罪,倒是李昀,见状,赶紧帮王迟说话,“皇叔,近来太保在协助小侄筹办迁都之事,分身乏术,不怪他。”
“迁都?”
李挽微微眯眼,
“霖怿竟有这种打算?”
李挽离开之后,再也没有人敢在建康宫里称呼李昀表字,殿上所有人皆是一愣,王迟反应迅速,替李昀解释,
“台省还在商议,尚未确定。原打算定下后再与王爷详谈,只是,如今北国进犯,恐得提前迁都才行。”
这话说来,连李昀都有些诧异,“太保可是定下了新都?是何处?”
王迟有些尴尬的看了李挽一眼,回禀李昀,“卑职今日进宫正打算禀报此事。昨夜已请钦天连夜占算,往南的湘州,往西的蜀州,往北的扬州,都是极好的。如今王爷已经回到建康,还是请陛下和王爷斟酌。”
李挽不动声色的紧盯着王迟,李昀此时也感受到李挽的压迫,赶忙笑道,“不如就定扬州如何?皇叔封在会稽,离扬州近,小侄安心。”
李挽根本不接话,沉默之下,是一股骇人的威严。
王迟想了想,又解释说,
“王爷有所不知,建康查封寺庙之后,残骸遍地,一时难以修复,民生多受困扰。建康三面环山,地势低洼,浓烟难以散去,疫病接二连三,天气也日渐古怪。是以,卑职才斗胆提出迁都一说。幸而陛下和朝臣都大力支持,卑职一时心急,便先着手去办。既然王爷有异议,不妨再做商量。”
李昀,“是啊皇叔,不怪太保,是孤着令他操办的。”
李挽冷哼一声,解释了许久,他真正担心的,尤其是这些。
“修复残骸,清除积弊,这些我都赞同。只是,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要在北国攻打我朝的时候迁都?无怪本王多心,本王听着拟定的新都,不得不问一句,太保这是想迁都?还是当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