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仞打心底里觉得周景林人其实不坏。即使作为情敌,在他面前也是光明坦荡的。现下两个人的心结都解开了,万仞并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周景林想告诉万仞,他根本不知道时颂今到底有多么重视他,而自已又有多么渴求这种重视。
甚至时颂今在万仞的小妈面前,可以不卑不亢地默认自已对万仞的心意。还会在倒春寒的雨天,执拗地等在约定的地点。
可是话到嘴边,他又暗自咽了下去。说得再多时颂今也不能回来,两个人也不能在一起。
现在再对他说这些,无异于鸭子飞了才知道追了,孩子大了才知道带了,羊跑没了才知道补牢了。
无疑是再往万仞的心口扎上一刀,使时颂今的离去变得更加意难平。
他清楚地知道,时颂今离开后万仞安之若素的样子都是强撑出来的。所以有些话,还是烂在肚子里吧。
万仞也许不知道时颂今隐藏在暗处的细枝末节,但他一定比谁都清楚时颂今对他有多么与众不同。
周景林坦然问万仞:“颂今有没有对你说过他去了哪里,要走多久?”
万仞垂下眼,摇头:“他只给我画了个饼。”
周景林不解:“什么?”
万仞笑得有几分苦涩:“前途似海,来日方长。再见,勿念。”
周景林拍了拍万仞的肩:“他这是怕连累你,又希望你好好的。”
万仞仰头看着春日里枝头上嫩绿的新芽,坚忍道:“我明白,我会的。”
周景林看着他又像刚转学过来时一样,撑起了一副看似无坚不摧的外壳,心下叹了口气。
连万仞都与时颂今失去了联系,恐怕再见真的不知道会是何年月了。
当初时颂今如一束温暖的火光,照亮了周景林晦暗的生活,使他有了走下去的动力和方向。如今他也坚信这束火光无论在何处都会迎风招展,生生不息。
思之如狂
放学前,万仞将时颂今书桌里的教材、辅导书、还有写过的作业本、装订成册的试卷,通通保持着原样,用绳子捆在了一起。
高三学生的复习资料太多,一趟根本搬不完,万仞打算每天都带走一摞回家。
如果不是因为桌椅属于是学校的公共财产,他恨不得连时颂今坐过的桌椅都给原封不动地顺回家。
那个装着两个人“作案工具”的笔筒,被他珍而重之地放在了书包夹层里,生怕有哪一张小纸团调皮地偷跑了出去。
放学后,万仞没有回自已家,而是径直回到了时颂今的家。
外婆刚去世那几天,万仞阻止时颂今回家,怕他触景生情。可是时颂今走后,他却自虐般地回到这个让他触景生情的地方,追忆时颂今。
他机械地做完了各科老师布置的试卷,又毫不走心地写完了王大志让他写的检讨。做完这一切之后,夜已经深了。
该睡觉了。
他答应过小时,答应过祁良,答应过周景林,要好好生活,要认真对待自已的。
万仞洗漱好,躺在床上合上了眼。眼前是漆黑的,意识却是分外清醒的。
他听到了窗外逐渐复苏的虫鸣声,听到了自已孤独运作的心跳声,听到了自已偶尔有些细小动作衣料发出的摩擦声。一切都是那么清晰。
万仞在心里哄自已,快睡吧,快睡吧。睡着了,就能在梦里和小时见面了。
可是无论他怎么辗转,脑中却始终有一副不会熄灭的显示屏,周而复始地播放着与时颂今经历过的一幕幕过往。
万仞无奈地叹了口气,答应过小时的事情,他不愿意再失约了。
突然想起自已曾经将褪黑素带来了时颂今家。他拉开床头的抽屉,拧开了瓶子,吞了两粒下去。懒得下床接水了,就这样凑合一下吧。万一把睡意惊跑了怎么办呢?
他想,人工做不到的事情,上了科技应该总能够睡着了吧。
他开始等待药效发作,他开始数羊。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九十八只羊,九十九只羊,一百只羊……为什么还是睡不着?
哦,对了!曾小贤说过,歪果仁才数羊,因为sheep和sleep的发音接近啊!那中国人应该数什么呢?数水饺才对!
一只水饺,两只水饺,三只水饺……九十八只水饺,九十九只水饺,一百只水饺……可为什么还是睡不着?
一定是科技含量还不够高。他又一次拧开了褪黑素的瓶子,又吞了两粒下去。
两粒会不会不够啊?再睡不着,天都要亮了。天亮之后,他就错失了一次在梦里见到小时的机会了。要不,再来几粒吧。
万仞闭上双眼,继续酝酿睡意。
明明天气越来越暖了,他怎么却感觉周身发寒?是药物作用,还是被子薄了?反正肯定不会是心静自然凉了。
万仞满脑子都是各种稀奇古怪的念头,生怕他的睡意不被惊扰般,拼了命地往出蹦。
一片寂静中,时间的流逝逐渐变得模糊。
他以为已经过了很久很久,漫长到好像已经和时颂今分开了一个世纪,可是一睁眼,天还是漆黑一片。
万仞有些委屈地叹了口气。睡觉这种依靠本能就能完成的事,他居然都做不到,他可真是无能!
不过褪黑素也不是全无作用,至少视线不再像之前那么清晰了。
夜视中的视角,再加上药物作用的双重影响下,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摇摆不定的世界,还挺有趣的。
索性也睡不着,他自暴自弃般坐了起来,懊恼地抓了抓头发。随后步履凌乱地走进了客厅,打开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