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里的冰块早已消融得毫无痕迹,只是凉意却还在逗留。时颂今的指尖也被染上湿凉,他随便捻了捻,轻声说:“我可以喝酒的。”
万仞看他分明把杯子拿起了又放下,执拗地坚信着许多年前自已亲眼见到的。他摇着头,字字铿锵:“你明明不可以喝酒的!”
时颂今有几分苦涩地笑了笑:“人总是会变的。我现在,确实可以喝酒了。”
万仞嘴巴眼睛都张得浑圆,整个人脸上写满了三观被震碎后的茫然,他又摇摇头:“我不信。”
时颂今手指头在皮质沙发上一圈圈画着圈,温声哄他:“今天还要开车把你运回去,有机会的话好好跟你喝一顿。”
事情超出了万仞小朋友的认知,他的小脑袋瓜怎么也想不出缘由,他伸出手使劲按揉着太阳穴帮助大脑运转,口中还念叨着:“不应该啊!怎么可能?为什么啊?”
时颂今对于酒精的恐惧主要还是来源于心理。现在他那个到处惹事的便宜爹俨然已经不是他最大的恐惧来源了,时颂今对酒精也就没有那么排斥了。
更何况有些场合确实需要应酬,喝酒也算是一种糟粕但是又不得不去遵守的社会技能。
好在时颂今逐渐克服了心理阴影之后发现自已的酒量其实还挺不错的,可能是遗传了那个死爹的酒鬼属性。
渐渐地,他也理解为什么有些酒鬼对这种难喝的液体欲罢不能了。有的时候,它确实是可以帮助人摆脱烦恼。夜不成眠的时候,它也可以当做强有力的睡眠催化剂。
时颂今被万仞这副样子可爱到,含笑说:“可能是因为年纪越大,味蕾死得就越多,以前觉得难以适应的东西,适应着适应着,也就适应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可是适应的过程有多艰难,又有谁知道呢?
万仞眉头紧蹙,严肃地对时颂今说:“小时,你别笑了。”这句话时颂今听着有点耳熟,十年前的万仞也是在这种状态下对他说过吧。
时颂今看着眼前的可爱鬼,一切都好像是十年前的样子,变了,也没变。他心里略微酸涩,嘴角的笑意却很难压住,问:“为什么?不是你说我笑起来好看,要多笑吗?”
万仞伸出一根手指在时颂今面前摇了摇,斩钉截铁地说:“因为你不开心!”
何止是时颂今分不清今夕何夕,万仞自已也同样分不清今夕何夕。小时还是和当年一样,脸上挂着笑,心里藏着伤。
时颂今按下他摇晃的爪子,十年前那般耐心地问:“你怎么知道啊?”
万仞无比自信地将头点得捣蒜一般:“我就是知道!”
时颂今的眼神缥缈微茫,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万仞。九年来的思念,连带着重逢后举棋不定的混乱思绪,从这双会说话的眼里倾泻而出。这一眼,仿佛连接了两个时空,仿佛他们从未分开。
以前的时颂今觉得万仞总是带着一股能够治愈他的神奇能力,甚至喝醉了的他也不例外。九年不见,这种能力丝毫未减,甚至更胜从前。
心中酸甜交织,疼痛与熨贴不断更替,时颂今的眼角有泪水溢出,却又忍不住笑。
为什么呢?为什么万仞会拥有读懂他情绪的异能?为什么喝醉后的万仞这种能力还得到了加强?
时颂今哭着微笑,也是笑着流泪。
岁书绩心里已经形容不出来是什么滋味了,他甚至开始同情这对苦命鸳鸯,迫不及待地见证他们早日重圆。
“吧嗒吧嗒”,岁书绩也跟着掉眼泪,掉得比时颂今还凶。
万仞见时颂今哭了,一下子慌了神,捧着时颂今的脸虔诚地替他擦去泪水,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一只易碎的名贵瓷器。
嘴里还哄孩子般念念有词:“小时乖,小时不哭,小时要笑。”
擦干眼泪后,他又眉目一凛,瞪着岁书绩:“哭哭哭,我都还没哭呢,你有什么脸哭!”
岁书绩吸溜了一下鼻涕,抹了把脸,嘴角抽了又抽。既不让笑,也不让哭,可是他真的好想哭……可他连悔恨的泪水都不配流了啊!
不顾面容扭曲的岁书绩,万仞又去哄时颂今。
他突然福至心灵,狡黠地转了转眼珠子,雀跃道:“小时,我给你表演个脑血栓患者吧!当年你就是在联欢会上表演的这个节目,大家看完都笑了!我现在给你也表演一下,你看完也要开心!”
时颂今闻言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空白。岁书绩转过头,一副活见鬼的表情看着两人。
万仞以为是岁书绩被自已威武霸气的开心秘籍震慑到了,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施舍般的口味对他说:“没见过吧?看好了!”
我们回家
万仞摇摇晃晃撑着桌子站起身,本来就不怎么协调的四肢醉酒后更像是刚刚装上的。
他一边做着动作,一边欢快地念着口诀:“左手六,右手七;左肩高,右肩低;左脚画圈,右脚踢!”
蹦跶完,邀功般地朝时颂今咧嘴傻笑:“小时,你看我学得像不像?有没有得到你的真传?没辱没师门名声吧?”
时颂今伸手扶额,你为什么不学我点好?还有为什么喝醉的明明是万仞,社死的却是自已?
岁书绩石化在当场,哈喇子差点没被吓出来。他僵硬地扭过头问:“小时,你以前是这样的啊?”
时颂今不想承认,但这事他确实干过,于是他选择保持沉默。岁书绩咂了咂嘴,他生得不是时候啊,他错过了小时人生中太多的高光时刻。
时颂今决定说什么都得赶紧带万仞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了。虽然酒吧里声音嘈杂,也不乏有人输了被惩罚做大冒险,但他还是感觉一阵脸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