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柏油路蜿蜿蜒蜒,目之所及根本就追踪不到尽头。再往远处看就是一片崭新的高楼,鳞次栉比,钢筋森林取代了自然。
几人按照记忆中的距离停下脚步,眼前的场景倒是和十年前的烂尾楼相差无几。
都是刚刚用钢筋水泥架子砌成的墙,不过现在这里明显是一个被围起来的施工现场。楼也不是原来的楼了,而是新盖的,还加高了不少层,但依然是还没有来得及装上玻璃和门,四面漏风的样子。
现场的吊车还在头顶旋转着,运送着建筑材料。建筑工人们戴着灰扑扑的安全帽在忙进忙出。
这里一旦被开发利用起来,就如同城市被打上了补丁。昔日少年少女们的避难所,现在已经充公了。
工地附近被用一圈彩钢板围了起来,用白色的漆喷出“施工重地,闲人免进”的字样,几人只好在安全距离外围观驻足。
时颂今看着这片鸟枪换炮、身价飙升的这片场地,由衷地祝愿它这一次可不要再烂尾啦。
眼见着烂尾楼没办法再进去打卡了,几人决定回到母校六中去看一看。
阔别的这九年里,除了时颂今和万仞,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回到过左梁,偶尔路过六中的时候有机会瞥上一眼,但也都没有再进去过。
正值暑假季节,老师学生们都放了假,学校里空空荡荡的,只有看门的大爷吸溜着枸杞水悠哉悠哉地刷着土味伦理短视频。
校碑还是那块校碑,被岁书绩找人拉过条幅的那块校碑。伸缩门和推拉门却都已经换了新的。
几人见门是关着的,喊了收发室里的大爷出来,想叫他放他们进去。可他们失算了,大爷也已经不是当年的大爷了。也是,九年都过去了,大爷也该退休了。
几人好说歹说,大爷看着穿着各异又明显没有学生样的闲杂人等,愣是没有开门。
最终韩嘉珺只能使用必杀技——刷脸。
他指了指万仞,又指了指不远处的荣誉墙,苦口婆心地说:“大爷您看他,记住他的脸。您再去对照一下墙上九年前那一届的最高分,看看是不是同一个人?”
大爷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万仞,仔仔细细看了一番之后又背着手慢悠悠地去查看荣誉墙。
确认了身份信息之后,大爷眼神里的戒备瞬间消失无踪,反倒是带着赞赏,对万仞竖起了大拇指:“可以啊小伙子,九年了还没人能打破你的最高分呢。”
时颂今闻言轻轻捏了捏万仞的手指,万仞知道这是小时在对他夸夸。
韩嘉珺叉着腰哈哈一笑:“我就说吧,一届不如一届了。”
时颂今也笑出声:“这话要是让王大志听见,肺管子都得气炸了。”
时颂今再也不会为万仞报考兰屿大学而感到愧疚了,他只会觉得与有荣焉,他家男人就是优秀。
万仞问大爷:“王大志和张阿哥退休了吗?”
大爷一言难尽地看着万仞:“人家升旗仪式上动不动就上主席台讲两句,离退休还远着呢!”
韩嘉珺嘴巴一歪,笑得痞坏:“教育孩子催人老啊!我们常常因为主任的头发而忽视了人家的年龄。”他顿了顿,贼兮兮地问大爷,“老张现在还有头发不?”
大爷抬手摸了摸自已的头发,突然感觉自已头上也冒凉风一般。他说着张阿哥的风凉话:“还剩点,但不多。”
韩嘉珺无情嘲笑:“原来是退潮海岸线发展成了东非大裂谷,现在看来已经演变成了随风四散的蒲公英了。”
大爷被逗得笑弯了腰,末了看向九年来相貌都没怎么变化的万仞,流露出长辈看优秀的晚辈那般慈祥的目光,称赞道:“小伙子成绩好,长得也好,九年过去了长得更俊了。”
万仞低下头笑了笑,耳尖浮现出一丝红晕。时颂今见状也笑了笑,第一次与万仞见面,就是在现在这个位置。那时候的他还是一个腼腆内向的大男孩儿,现在虽然开朗不少,看来还是不禁夸。
看来以后要多夸夸万仞了,要把他夸到脸颊通红、夸到害羞无措、夸到耳朵着火、夸到八分熟!
大爷按下电动门的遥控器,问几人:“你们这次回来是干啥的呀,答谢恩师吗?那也不是时候啊,现在教师都放假了。”
祁良回答道:“没有,大爷。我们就是回到母校来缅怀一下逝去的青春。”
大爷点点头:“现在回来缅怀正是时候,马上这一片都要纳入拆迁范围,听说六中也要翻修了。”
时颂今怀念地看着教学楼上的一间间格子,感慨道:“一会儿赶紧合个影吧,下次再回来又要变样咯!”
越来越多的人事物,只能被遗留在回忆里了。
大爷十分热心,帮着众人拍了不少合影。九年前时颂今只差一个多月就能参与三班毕业照的拍摄了,现如今也算是得到了一个圆满。
拍完照,几人在校园里闲逛,像自家后花园一样熟络。四散纷飞之后,再也没有人把这里当成一座牢笼了。
食堂还是那个食堂,就是不知道现在的猪饲料还是不是猪饲料。这些年物价飞涨,也不知道猪饲料的价格有没有跟着水涨船高。
他们又回到了四楼的那间教室,现在它的门牌已经不是高三三班了。万仞伸手摸了摸,却还保留着钥匙放在门框上的习惯。
不过几人没有选择开门进去。曾经的他们属于这里,现在的他们只是过客。
下了楼,时颂今觉得有一个地方他们一定要回去看一看。那个地方就是罪孽的根源——所谓的“后门”,那个垃圾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