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清是何时准备的?”
少年郎平素坦坦荡荡,真到了紧要关头,反而忸怩起来。
陆蔓连哄带骗追问许久,才见少年郎面颊滴血,嘟嘟囔囔说了个,“浴佛节”。
“好啊,薛郎原来早就意图不轨。”
陆蔓嬉皮笑脸的吐吐舌头,示意薛望清帮自己簪上步摇,心里全早已被甜蜜包围。
烛光闪烁,暖融融的光包裹在两人身上,为原本肃静的禅房平添了一抹温馨。
看着眼下病弱失意的郎君,陆蔓脑海里浮现出的,是那个灯火辉煌的夜晚,她的朗朗少年自光亮最盛处走来,手里一只花环美如画,抚平了她所有的不安和惊恐。他总是带给她欢笑和支持,带给她鲜花灿烂。
思及此,陆蔓笑了笑,拿过几案上的t花环,仔仔细细戴在薛望清头上。
她始终相信,终有一日,他们能得仙人眷顾,做一对神仙眷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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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薛望清约定好,陆蔓找到陆怀章。
陆府书房,陆怀章坐在红木高背椅上,面色阴沉的喝着一吊苦茶,模样古板又严肃。
陆蔓这么多次的失败,让他已经不太信任这个女儿。只是,已经在她身上倾注了十几年的心血,不相信她,一时间又去哪里找别的办法对付李挽呢?
陆怀章无奈,从心底深处发出一声哀叹。
陆蔓立在他身边,目光冷静得可怕,“阿父,从前是女儿错了,是女儿没有看清形势,自不量力,妄图分清对错。”
“王妃在昭玄寺乐不思蜀,连豫章王府都不舍得回,哪里还有心思顾虑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对错。”
陆怀章搁了茶,抬起头来,皱巴巴的眼睛不着丝毫情绪,紧紧打量着陆蔓。
陆蔓被他看得心虚,晃了晃目光,
“女儿虽然没有得手,但已经有了几次杀害李挽的经验。阿父再相信女儿一次,这次女儿一定能成功。”
陆怀章不动声色,陆蔓又解释道,
“女儿最近一直在琢磨前几次刺杀。女儿认为,有个很关键的原因被我们忽略了。那就是我们心不齐。”
陆怀章挑眉,陆蔓笃定点头,
“譬如上巳文会时,我和红莲都想杀李挽,可惜当时女儿并不知晓红莲的计划,阴差阳错下失了手。”
“后来,纪将军围剿王府,他们那么轻易答应女儿,恐怕是想要生擒梁敬之,夺那禁军都统之位。在杀李挽一事上,并没有那么上心。李挽也是看出了他们对那个位子的急迫,才能用激将法,反将一军。”
“当然,最主要的问题在我。从前,女儿心思不坚定,错失了很多机会。”
陆蔓停下来,看向陆怀章。她的眉宇间是一如既往的、凌厉成熟的风韵,却又多了一股锐意勃发的年轻的锋芒。陆怀章在太极殿上运筹帷幄了大半辈子,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生机勃勃的模样了。
他站起身,拿过桌案上一张信笺,“所以,你想联合世家一起,一起对抗李挽?”
陆蔓点头,“正是。”
那张信笺是她写给陆芷的,想请她出席三日之后昭玄寺超度法会。
“其实,想杀李挽的人不少,可惜大家各自为阵,让李挽有机可乘。
“我想过了,薛太后为乱葬岗里的死者做法超度,场面盛大,人多眼杂,是我们最好的时机。这一次,我们严密安排,共同努力,他一定逃脱不了。”
相比于陆蔓的激动,陆怀章平静很多,双眼微阖着再三试探她,“你真的想明白了?”
“当然。”
陆蔓眸中飞射出两道冷光,她深吸一口气,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
“小果儿和叶蕊,他动了不该动的东西,我现在只想杀他!”
“不顾一切的杀他?”
陆蔓更加严肃,“我不知道事成之后,有没有退路。但这一次,哪怕搭上我这条命,我也一定要杀他!”
陆怀章拍拍她的肩膀,没说什么,却见门外走来一人。
原来陆怀章也有自己的安排,一早便下请帖,将把纪勇男请来府上。
纪府仍在丧期,纪勇男头上裹了块素巾,隐约可见满头华发。矫健骁勇的大将军,已然直不起脊背,像只烛泪耗尽的残烛。
陆怀章这时点向他下拜帖,所为何事,大家心知肚明。陆家害他丧子,他与陆家之间的恩怨并没有了结。只是,他也清楚,李挽杀死纪子辉,他一直没能报仇,纠结许久,还是选择了与纪府联手。
陆蔓有些高兴,“太好了,能得纪公帮忙,我们的计划肯定能更加精进。”
她拿出一卷绢布,平铺在案上,
“这是这段时间我打听到的法事安排。届时殿前广场会摆置转经筒,大师围绕转经筒席地而坐,念诵《大悲咒》。待到宾客自发上前转经祈福,就是我们动手的好时机。”
陆蔓一边说,一边悄悄去看纪勇男。
不曾想,曾经血气方刚的将军,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坐在窗边仰天长叹,一把接一把的抹泪,像是压根儿没听见她在说什么。
陆蔓等了半晌,见他没有丝毫反应,手指重重点在地图上的一处,
“昭玄寺佛堂密集,这里,大雄宝殿西侧,灯油禅室房顶,被马头墙遮挡视线,正好躲藏。纪公觉得,请红莲藏身此处可妥当?”
纪勇男这才回神,陆家父女请自己来,是以为红莲还在自己手上。但其实,他根本管束不了她。
纪勇男兴致阑珊的瞥了眼地图,也不只看没看清,囫囵便道了一句,“嗯,只是恐怕得王妃亲自去请红莲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