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好说,只是纪勇男轻描淡写的态度,让陆蔓有些不满。
陆怀章也看不惯纪勇男的敷衍,耐住性子,商议道,“此地虽好,但为免太过招人怀疑。李挽手下暗卫府兵恐怕都不好糊弄。别院毗邻昭玄寺,纪公比我们更熟悉地形。且看如此安排,是否有闪失?”
纪勇男勉强瞧了几眼,淡淡道了一句,“老夫手下还有几支不愿离开的旧部,可以安排在别院埋伏,以备不时之需。除此之外,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陆蔓和陆怀章目光交流片刻,心里虽然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李挽现在心思在戴家,只要有机会,他一定会想尽办法试探。我请长姐携戴郎出席,希望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陆蔓向两位交代道,虽然屋里坐着两位老臣,但最后竟还是由陆蔓做主,
“商公淡泊,我只简单几句询问了商嫣安排,请她小心,只要不生岔子便好。”
“届时便有劳纪公多费心,派兵帮衬。找准最混乱的时机,我近身控制李挽,红莲从高空伺机刺杀,应当可以得手。”
三人暂时这般议定。
送走纪勇男后,陆蔓分别给红莲、戴家、商家都去了信,又和陆怀章盘算到日暮,方才回寺里。
红尘滚滚(三)
纪勇男回到纪府时,府中冷冷清清,他看着从前纪子辉住的院子,许久没回过神。
陆蔓的说辞不是没有让他动摇,但说实话,他举棋不定。
目睹了亲儿子死在自己面前,好像这一切都不再有意义。
失魂落魄的走进厅堂,却见绢丝软塌上倚着一位明艳端丽的女娘,浮光锦金步摇,是永寿殿那位无疑。
纪勇男赶紧迎上去,“太后何需亲临纪府,有什么事差人使唤一声便好。”
轻蹙的眉头,不见多少诧异,反而像是怜惜一般。
薛太后轻笑着摇了摇头,“正好去昭玄寺商议超度一事,便想着顺路来看看你。”
纪勇男绕到橱柜,娴熟的取出一只金丝小罐,里面存着珍藏的雪芽,又亲手为太后煮起茶水。
许是方才在昭玄寺逛得久了,薛太后落座许久,胸口还激动得一起一伏,一张雪腮红扑扑的。
明眸怯怯往四下张望片刻,见四下无人,她悄悄从袖兜里掏出一样东西,塞进纪勇男掌心,
“送去昭玄寺佛前供奉了几日,可佑纪郎平安。”
摊开手掌,是一只手工编织的五色缕。
纪勇男目光颤动,许久,垂下头,“之前李挽来找过我,辉儿做的那些事,迟早会被他查明白。”
薛太后身形一僵,“可是很要紧?”
纪勇男这才想起来,太后不问政事,他这不过是徒增佳人烦恼。
“没关心,岚儿,纪府不会有事的,你好好顾好自己。”
他唤薛太后的小字,牵起一双柔若无骨的手,征伐一生的冷肃面容,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得见些许缱绻。
看着十几年深情如初的眼眸,薛岚说不出话,秀眸里渐渐漾开水波。
自从薛望清为了陆蔓顶撞她之后,她心中一直躁动不安,总会想起那年和亲队伍进入大梁时,关隘城楼上,迎接她的小将军。
火红的披风飞扬白茫茫的世界里,那双眼儿就像现在这样好看。
将至不惑之年,经历得多了,再回想当年,才知道当年的相遇是多么难得。
薛岚轻抿樱唇,搀着眼前人的臂膀,缓缓坐在他身侧的圆凳上,
“儿孙自有儿孙福,勇男。我看着望清、霖怿,我常常自愧不如,他们比我们当年要勇敢太多。我相信纪府那几个小辈,会将纪府照顾得很好。”
纪勇男宠溺t的笑笑,将一只小茶盏递进她的手中,
“我总不能放心。我答应过你,纪府永远是你在大梁的退路,我不能让你无家可归。”
茶烟扑上粉面,薛岚眼眶涌起一股温热,
“对不起,勇男。让你为我殚精竭虑,盘算了一辈子。你知道的,我心与你同在。每次听说你铤而走险,我的心都跟着紧张,整夜整夜睡不着。我其实很想跟你说,比起没有退路,我不能没有你。”
她放下茶盏,定定看向满头华发的儿郎,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将军浮现在脑海,她合握眼前人的手,抚摸在自己胸口,
“我现在有能力庇佑纪府了,霖怿很听话,我能保纪府无虞。勇男,给我一个机会,以后让我做你的退路,好不好?”
纪勇男眼眸里含了泪,目光闪烁起来。他从来杀伐果决,唯独在面对薛岚时,唯唯诺诺,不想有半点差池。
薛岚忍不住心急,“李挽死咬着纪府不放,无非是因为兵权还没到手。咱们就把兵权让给他又如何?依他的意思,以后你照旧领兵,还不用养兵,反倒少了许多累赘。以后再将君恩取缔了,更是不用为战功费神,不用将性命系在马背上。你就安安心心呆在建康,呆在我身边,我们一起颐养天年,多好呀,勇男。”
薛岚一着急就上脸,桃腮红唇,是死气沉沉的纪府从未有过的鲜活。
虽然纪勇男嫉妒先帝,但不得不承认,建康宫待岚儿极好。这么多年了,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丝毫痕迹,还和当初那个骑着马背上耀武扬威的小女娘一模一样。
“就当是为了让我安心,好吗,勇男?”
一双俏眼儿扑闪扑闪,眼巴巴的看着他,就是要纪勇男的命他都心甘情愿,哪里还说得出半个不字。
他笑着叹了口气,轻轻拍在细软柔荑上,算是应下。
薛岚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当即雀跃着抱住他的胳膊,“勇男,你不知道,永寿殿的黑夜有多熬人,你外出征战的那些日子,我耳边充斥着金戈铁马的声音,稍有风响都怕得要命。现在好了,现在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