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没什么好说的!”幼桃一跺脚,眼泪险些飚出泪来。
陆蔓只是想诈诈幼桃,没想到还把小女娘惹哭了,又好笑又好气,“真是女大不中留。”
她递了张绢帕给幼桃,“我只是有些奇怪罢了。自从我好起来之后,陆府从来没来过人,桐妹妹嫣姐姐都没来,就连魏大夫,也有大半月没见到了。也不知这些人都寻着什么好玩的,竟把我们娘两忘了。”
她这话说得娇气,撅着小嘴,玩笑中,藏着几分试探。
幼桃心中咯噔一声,匆忙别过头。
难怪人家都说,夫妻连心。王爷出事,娘子哪怕卧床不出,居然也能感觉到。
其实,陆蔓猜的没错,王太保推行考成法,彻查建康庙宇,激起众怒。如今外面,已是一片生灵涂炭。而为这一切买单之人、被史官钉在耻辱柱上痛骂之人,却是一直陪在她病榻前的李挽。
有说他党同伐异的,有说他有违天理人伦的,只要踏出府门,便有城民百姓围上来,声讨不绝于耳。
刀鹊捡了几句骂名说给幼桃听,即使幼桃不通文章,也都被那些肮脏的字句气得发抖。所以王爷才坚决不让娘子出门,这些断断不能让娘子知道。
幼桃躲到屏风背后,“商家娘子和五娘子都来过,送了不少好东西。娘子当时睡得熟,都是王爷接待的。商娘子年尾生意忙,五娘子新妇入府忙着操持家宴,等不到娘子起床,坐了会儿就回去了。”
幼桃不会说谎,一说谎声音就抖得厉害。幸好陆蔓身形臃肿,感官也跟着退化,她躲在屏风背后,假装埋头在箱奁里翻捡,很好的遮掩了异样。
陆蔓嘟嘟囔囔,“李挽这人怎么不给我说,害我误会。”
幼桃轻吐口气,“王爷在娘子身边,满心满眼就只有娘子,怕是早就忘了旁人。”
这些说辞,真不知是谁教幼桃的,陆蔓终于笑出声。
幼桃心中也跟着放松下来,
“这年关将至,各家各户都有的忙,魏大夫还挂着书院的教职,回去教书了。过年时一准会下山来。”
这解释倒是在理。陆蔓想了想,也就没再深究。
恩断义绝(二)
白日里,李挽陪着陆蔓娘两,和乐安宁,却不知,危险都潜伏在夜间。
刀鹊偶然在国安寺撞见高僧模样的人从地道出入,在王府门前来来往往,追击数日,终于擒获今日邪僧聚首的消息。
深夜的建康城,风雪袭地,霜冻四起,冷冷清清凄凄惨惨。
家家关门闭户,早没了从前那个不夜城的繁荣。特别是城郊地界,放眼看去,几条街巷一盏灯都没有。碎雪落在地上的声音格外响亮,而脚步落在这样的夜里,更显得有些诡异。
随着脚步靠近,压抑到极致的人声传进耳朵,就像蚊蝇飞动,窸窸窣窣的,仔细辨认上好半天,才听清他们是在念诵经文。
不,与其说是经文,不如说更像是一种咒语,语音奇诡,众人席地而坐,内里合围一只瓷蛊,蛊盅晃动,好像压不住盅下奔腾的神秘力量。
这是在……
行蛊!
大梁崇尚玄学,巫蛊之术流行于民间,不少未决悬案被扣以巫蛊之名。
李挽并不也信这些邪祟传说,只是,冬夜又沉又凉,那些没有任何起伏的、不似人能发出来的声音,传进耳朵里时,他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往后跌了几步。
响动引起了聚众之人的注意,里面不乏身怀武艺的好手,身形未动,便有刀刃飞来。
李挽顿了顿,眼眸骤然紧缩,正欲挥袖阻挡,却被黑暗中一柄长剑抢了先。
“砰”,一声脆响,剑锋斩落刀刃,刀鹊飞身而下,迅捷如魅影,眨眼已经杀至聚众人群跟前。
却不只有他,还有魏清和元通。
元通习武修身,功夫不弱,略一见礼,便跟着刀鹊去拿人。
魏清同李挽留在原地,远远见着两人矫健的身姿周游在那群人背后,几个手刀挥下,蛊盅掀翻,那些人仰倒的仰倒,匍匐的匍匐,大多不是刀鹊元通的对手。
只有一人,身手不快,但反应倒敏捷。趁着众人被围攻之际,不动声色退到阴暗深处,妄图悄无声息逃跑。
李挽眼尖,t厉声道了句,“拿人!”
元通瞬间领悟,捡起一根枯枝,向着李挽的目光刺去。只听黑暗里传出“哎哟”一声惨叫,有什么东西砸在地上,发出闷沉的声响。
刀鹊三两下收拾了残局,吹燃一根火折子过来查看,才见是为身着秀金袈裟的高僧。浑圆的头颅,肥肉在后颈堆出三道褶子,此刻正抱着膝盖,痛得在地上打滚。
刀鹊愣了愣,“这不是智元大师么?”
李挽也走至跟前,仰躺在地上的人躲闪片刻,终于耐不住疼痛,拿开袖袍,露出蚕眉圆眼。
正是扬州宗府暴露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昭玄寺主持,智元大师。
李挽的脑海里,浮现出超度那日,在密道听到的密谋,那追赶他和陆蔓的脚步,还有下在惠通小师傅身上的剧毒。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李挽冷笑一声,“别来无恙,智元大师,也不知这段时间,大师在何处逍遥?”
“不敢不敢,”
智元从地上爬起来,恭恭敬敬跪在李挽面前,还在勉力挽尊,
“建康动荡不安,贫僧深感痛心,一直在为众生祈福消灾。”
“祈福?”李挽笑得愈发骇人,
“月黑风高,你召集这些人来此偏僻陋寺,也是为了祈福?”
李挽手指向被刀鹊收压在地上的聚众僧侣,智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神情讪讪,“也是一种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