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安望着沈归翻了个白眼,可又不得不认同沈归所言。
淮宁性子倔强,凡是他所认定的事自然都是说一不二结果难改。
淮宁心无杂念在殿内跪了整整两个时辰,自然不会知道和安在殿外已经悄悄抹了数次眼泪。
他不知是自己心无旁骛求佛之心太过执着,还是早就已经没了知觉,竟然感受不到半分久跪带来的痛感。
回想起那个令他惊醒的噩梦他只觉得后背发凉,光是回想都会觉得后怕不止。
那个人可以不爱他,也可以从此以后都不再留在自己身边,唯独不可以有任何意外。
从始至终,若是世事无常,他想要的…只是自己心爱之人此生平安顺遂罢了。
若如此换的回那人平安而归,他当然愿意日日都在此长跪不起。
淮宁足足在殿内跪了四个时辰。
他脸色煞白,宛如薄纱纸那般骇人。无非就是他心中吊着一口气方才坚持了那么久。
直到住持领着沈归和安进来,他耳边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这才彻底松了心神,整个人软软倒了下去。
淮宁第二日初醒时已近晚夜,略微睁眼就看见和安红肿的眼睛。
他昨日体力不支跪到晕厥吓坏了和安,今日为了安抚他与沈归二人,淮宁倒也不用他们开口好言相劝,自己默不作声就乖顺的喝了苦涩的药和不少和安与叶之砚送来给他补身的汤剂。
眼见淮宁今日反常,又乖乖在榻上休息缓和了片刻,只说躺的腰背酸痛和安也就二话不说扶他起身了。
淮宁不许任何人靠近,独自坐在窗边望着渐渐升上天际高挂的那一轮弯月。
和安守在不远处能看到淮宁的地方,生怕淮宁下一秒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伤了自己身体。
忽然见平日里面生的一个小太监跑进殿内,三言两语后就见淮宁抬手挥退他,转而吩咐自己过去。
“摆驾东宫。”
淮宁声音冷冷清清,从始至终都一直望着窗外,整个人面上毫无半点波澜。
婚服
和安只觉得是自己听错了,一颗心悬而未决,壮着胆子上前,缓缓跪在淮宁面前,伸手为淮宁理了理腿上的绒毯。
“陛下,夜已深了,昨儿个您跪了那么久,腿也疼的厉害。奴才叫人端了热水来伺候您泡泡脚就休息可好?”
闻言淮宁这才回头看了和安一眼,颇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去东宫。”
太子故居,自从太子薨逝之后淮宁便再也没有踏足半步。
太子殉国的消息传到大淮宫内时,淮宁一时难以接受,气血上涌生生晕厥。醒来之后日日以泪洗面,不久后以西域古老之法将保存完好无损且带有异香的尸身送回大淮,直到亲眼见到自己王兄尸身后自此大病一场。
淮宁哪里敢去?那里处处都还保留着他王兄的气息和王兄生活过的点点滴滴。
和安生怕淮宁触景生情一时情绪激动更是伤身,双手紧攥着衣袖,语气里满是哀求。
“陛下,您为了保存原样,从不让人打扫东宫。那处灰尘粉尘厚重,您的身子实在不宜前去的。”
“朕已命人洒扫过。”
淮宁淡淡一笑,虚虚抬了一下和安的手臂示意他起身。
“朕乏了,但朕今日一定要去。若是你与朕在此耗着,不如早去早回,朕也能早些休息。”
“…是。”
其实和安知道自己从来就拗不过淮宁,只是总忧虑淮宁病弱之身,常常提及这些事就难免僭越相劝。
东宫之中确实如淮宁所言,已经吩咐人提前洒扫过,倒是和从前太子在时无异。
进了殿内淮宁就抬手挥退众人,连带着和安都一并被他打发了出去。
他自己来到内阁那处紫檀暗八仙立柜前,抬头从上到下慢慢打量一番,修长白皙的手指缓慢的抚上去。
似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几次深呼吸后淮宁才鼓足勇气将它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两件极其明显的男子婚服。
袖衫宽大,都是明亮鲜艳的正红色。上头所绣花纹略有不同,但总体都采用了龙凤呈祥的腾云花纹,可见对其伴侣重视程度之高。
淮宁的胸腔仿佛顿时其被寒冷的冰刺所填满,让他再也不能呼吸。
他伸手轻抚其中更为宽大一些的那一件,指尖蓦地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唇瓣抿地很紧,眼底像是被鲜血浸染上变得通红,眉眼之间,有戾气也有着沉痛。
淮宁忽然失了力气,抚在那婚服上的手蓦地垂落。
家国动荡,局势紧迫。他和淮景自出生那一天起就不再有个人感情。不论做任何事,都只能将自己的个人喜好和意愿排除在外,一切都要依大局需求而定。
淮景自小就心疼自己唯一的这个体弱多病的弟弟,身为太子更要以身作则。
淮宁只记得王兄从小到大对父王百依百顺说一不二,他身上背负的责任太多太重,早就已经麻木不仁忘记了他也是有血有肉的活人,不应这般将自己看的那么轻如鸿毛。
而这样的一个人竟能未雨绸缪那么久为他心中所爱备下二人大婚的吉服,竟然能做出这般自我的举动。淮宁根本不敢去想那个人在自己王兄心中到底有多重的分量。
他也不敢去想,王兄会有多么深爱那个人。
淮景以身殉国的最后一个新春前夕,边关战事吃紧,已然是最关键之时。
颜礼知道他忧心战事,但也思念故土想念许久未见的亲人。反复安慰了好几日,这才哄得淮景宽心,终于肯放下心来回去与家人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