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晚间休息还有几分钟的时候,祁良便急不可耐地频频向最后一排的万仞的方向张望。
铃声还没正式打响,细碎的电流声刚刚从喇叭里传来,祁良便火速冲到万仞身边,圈着他的肩膀热切邀请:“我妈今晚做了红烧排骨、糖醋鱼,还有铁锅炖大鹅,叫你一起去我家吃饭呢!
我妈都念叨好几次了,说好久没见到你们了,想给咱们这帮艰苦奋斗的高三学子好好补补身体。”
言辞中的“你们”指的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只不过时颂今还没有来得及一饱口福,就走得仓促。
两个人默契地谁也不开这个话茬,就这样粉饰着满目疮痍的真相。
万仞眼神中跳跃着欣喜的小火苗,朗声说:“不年不节的,这也太丰盛了吧!”
祁良瞧着他这副喜形于色的模样,本应该为他逐渐外放的情绪感到庆幸和欣喜,因为这代表着他对身边的人真正卸下了心防。可是此刻落在祁良的眼里,却只让他觉得乖张。
既然如此,他也配合万仞尽力出演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那还等什么?走啊!我妈今天难得心情好,过了这村可没这店儿了!”
祁良和万仞哥俩好,勾肩搭背地回家去吃晚饭。
时颂今,你放心。你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我祁良说什么都会帮你把人照顾好,等你回来以后全须全尾地还给你。
回到家里,祁良的母亲特别热心地招待了万仞。也许是祁良叮嘱过什么,她也对时颂今绝口不提。
万仞一直在埋头苦吃,一边高频率地咀嚼,一边对祁良母亲的手艺赞不绝口。可是祁良就是能感受到,可口的食物与饱腹感都没有真正给他带来快乐。
甚至他可能从味蕾一直麻木到了心里,全程食不知味。大快朵颐是伪装出来的,他真正目的只是想去维持生命体征。
祁良心中出现了一条随风悠荡的绳索桥,一个缩小版形销骨立的万仞孤独地在桥上摇摇欲坠,缓步而行。只需要轻轻吹一口气,就能让他跌下万丈悬崖。
吃完饭回到教室上晚自习,万仞又是倒头就睡。
周景林看着同桌萎靡不振的样子,眸中不光闪烁着焦躁担忧,甚至还有一丝愠怒,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放学后,万仞是被祁良和周景林一左一右吵醒的。他头像被大铁锤敲过一样,闷痛又昏沉。
被两人叫醒时,还不知自已身在何处,状若痴傻地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一天又让自已给混过去了。
两人对于万仞这副活不好又死不了的消沉样子已经屡见不鲜了,帮动作迟缓的他收好了书包之后,一起挎着他往校外走。
下楼梯的时候,周景林尝试着问:“万老师,我有几道题解不明白,可不可以帮我讲解一下?”
万仞不介意道:“当然可以。”
祁良见万仞上钩,连忙诱敌深入:“我也有几道不会的题,趁这个机会一起讨论了吧。”
他自作主张地替万仞做了决定:“仞哥,你家离学校最近,就去你家,方便吗?”
都知道万仞是独居,哪里存在什么方便不方便,单单只是看他想不想而已。
万仞倒是没什么意见,这也正合他意。他不想带让太多人进入那个充满回忆的“家”里面,梦境里的一切,都不应该有被动过的痕迹。
于是他引着两人回了自已那个自从修好水管就一直在空置的家里。
三个脑袋凑在了一张书桌前,空间显得稍微拥挤了些。周景林伸出一根手指从桌子上划过,指尖上凝了一层不薄不厚的灰尘。
祁良鼓起嘴巴轻轻一吹,飞尘漫天,他扯了张纸巾擦干净桌子,一言难尽地问万仞:“仞哥,你是把家里当冷宫了吗?”
万仞好脾气地回答他:“我以后会经常回来打扫一下卫生的。”
俨然一副彻底转移了阵地的模样。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讲,时颂今的家现在确实是归万仞所有了。
两人掏出了几张颇有难度的卷子,圈了几道综合性强的大题摆在了万仞面前。
万仞这些天来白天基本上全天都在睡觉,晚上又不知道一个人在做些什么,他们两个想试探一下万仞还能不能保持住题感。
万大佬的成绩支楞了整个高中生涯,可容不得在最关键的时刻掉链子。
最后测验的结果令两个人大吃一惊。万仞从前解题的速度是出了名的又快又准,可是这次不知缘何,磨蹭了很久很久才给出最终答案。
对此万仞的解释是自已总是忘东西,公式刚列出来就忘记已知条件了。上一个小问刚解出来,做到下一小问的时候记忆就又被清零了。
周景林心不在焉地转着笔,祁良则是把试卷上的圆圈都用笔涂成了黑色。两种无聊的行为无不昭示着两人的焦躁不安。
万仞晚上究竟在干什么才会导致白天困乏至此,甚至注意力不集中,记忆力衰退?再这样下去,他们真的很担心他会在高考考场上答不完卷。
今晚两个人高低要找出个答案。
三人一起做作业、刷试卷到深夜,祁良双眸轻合佯装困倦:“仞哥,困了。我家在大东边,懒得折腾了,能在你这凑合一宿不?”
周景林眼皮也略显沉重地说:“一时没注意,居然已经这么晚了。仞哥,求收留。”
万仞向他投去了暗含关心的一眼:“你不回家的话,你爸妈那边会不会不满?”
周景林神态轻松地笑了笑:“不会的,他们两个今天不在家。”
况且自从周景林开始对二人的打骂不那么逆来顺受之后,两口子居然出奇地对他转变了些态度,觉得他开始有点大小伙子的阳刚劲儿了。